第128章 深陷泥潭不自知

庭院外，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约瑟夫仍旧是那副儒雅端庄的清隽姿态，他把手中端着的白瓷茶具放在裘克的面前。白瓷杯中装满的是温热的红茶，连带着的还有他从厨房那剔除仰望星空派以外其他能吃的甜腻糕点。

  “说说看吧裘克，你最近很焦虑？”约瑟夫双腿交叠，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那双湛蓝的深邃瞳眸注视着对面红发小丑自始至终都没松开过的眉头。

  “不要多管闲事，约瑟夫。”裘克抬手揉搓自己发疼的额角，称谓难得的没有用自己给对方取的绰号。

  “我本不想插足你们的事，但瓦尔莱塔小姐的热切请求实在难以推脱。”约瑟夫并没有情急一时，他仅仅是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喟叹出声，“她告诉了我一些秘密，是关于你们所谓的'喧嚣马戏团'的。”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裘克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感觉能夹死苍蝇。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暴躁且不耐烦，但眼中却充斥着肉眼可见的疲倦，“你是来奚落我的？还是落井下石想嘲笑我。”

  他的眼神狠辣，半阖眸死瞪着对面的白发男性。后者没有丝毫怯场，反倒怡然自得的抿了口自己茶杯中的花茶，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淡笑。

  “恰恰相反，我只是出于善意和委托，想来劝解你一下。”约瑟夫眸光潋滟，像风拂过海平面时激起的海浪波澜。他意有所指的微微仰头看向远端隔绝景色的朦胧雾霭，侃侃而谈。

  “有时候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可不是什么好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若是两边都想保全，很有可能会导致真心待你的人心寒。享受当下未尝不是件好事呢？”

  约瑟夫的嗓音低沉而磁性。他的语调平缓，像古董店里正在播放的复古黑胶唱片机，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焦躁、跟随对方的思维行动。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裘克鎏金色的眼眸微颤，如晚间烁动却因年久失修而黯淡些许的老旧灯泡。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裹着股难以言喻的迷茫。

  他愣愣的抬头看向约瑟夫，像是落水之人试图抓住眼前近在咫尺的浮木。

  “喝一点吧，我猜你会喜欢的。”约瑟夫淡笑不语，只是抬手指了指裘克面前与自己杯中截然不同的红色茶汤。

  裘克没有动作，他依旧警惕的盯着约瑟夫，长期的神经紧绷让他看人都颇有几分目眦欲裂。

  偏偏约瑟夫也不疾不徐，像个耐性十足的导师，“给你特地准备的普罗旺斯薰衣草红茶。你应该不知道，这个漫悠茶品是从美国引进的流行配方配制而成，其最突出的功效是抗焦虑，提神，明目。”

  说罢，约瑟夫话语蓦然停下。他抬眸瞥向裘克如幼兽般紧绷无措的神情，眼里闪过洞察一切的精光和了然。

  他再次笑了，不过这次不再是调侃的隐晦暗示。约瑟夫漫不经心的转了转左手不知何时掏出的相片，指腹摩挲过相片的边缘。

  对方的话语明明是随性轻慢的，但却带着无法忽视的重量。

  “你很焦虑吧？不是因为纠缠你的杂技演员，不是因为曾经爱慕过的驯兽师……而是因为那个雇佣兵。”

  “……”

  约瑟夫的话徐徐在裘克脑海里放映，像是飘落湖面的落叶般轻柔缓极，荡开阵阵柔和的涟漪，话语直白而又保持着令人舒服的分寸感。

  裘克垂眸神色潋滟，各种复杂的情绪涌现心头堵塞，他缄默良久最终还是选择幽幽开口。

  “……我曾经确实很喜欢娜塔莉，毕竟她是我以前在马戏团日子里唯一抱有好感的人，但她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至于麦克吗？他说我应该跟他一样活在痛苦中，我总有种奇怪的亏欠感，也不知道为什么。”

  红发小丑抿唇，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攥紧。约瑟夫的话语映射出他内心的苦痛与纠结，但却有股说不出的魔力诱导他难得的想阐述出自己内心的那份躁动。

  见对方终于肯敞开心扉同自己交谈，约瑟夫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他无奈的叹息看向拧眉垂首的裘克，“抛开愧疚感不提，你的这份喜欢……仅仅是在饱受折磨后所产生的好感吧？这种依赖心理就像晕轮效应般。”

  紧接着裘克更加迷茫的眼神让约瑟夫淡笑不语，开导这个遇到情感问题就纯得像张白纸的同事着实有趣。他算是看出来了，裘克虽然平常是大大咧咧一副浑然不在乎任何事的邋遢模样，可内心却是十分细腻复杂。

  简单来说就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这种矛盾而又富有别样魅力的性格倒是十分罕见，容易在感情上摔惨。不过话语似乎要捋直点对方才听得懂，于是约瑟夫换了种说法，“换言之就是，你渴望得到她吗？”

  裘克微愣，遂垂眸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这点倒是没有……她喜欢的人是瑟吉，但凡瑟吉那混账好好对待娜塔莉，我也不至于将他的脸皮都给剥下来。她是耀眼的、自由的，我只想在她背后看着她、保护她，仅此而已。”

  裘克的回复倒是在约瑟夫的意料之内，随即他循循善诱再次抛出一个问题，“那你喜欢那个雇佣兵？”

  “……啥？！你们怎么都特么提他！！”原本冷静的情绪瞬间点燃爆炸，裘克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音量都瞬间拔高了几分，“我他妈怎么可能喜欢他！？”

  约瑟夫阖眸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耳畔，遂徐徐开口，“我只是提出合理的假设，你若是不想听我倒也可以不说。裘克，你不觉得你对待佣兵的态度太过激了吗？在我的认知里，若是一个人完全不喜欢另一个人，那个人不可能有这种反应。”

  “你这个反应不是因为厌恶，更不是因为排斥，而是因为愧疚和难堪。”约瑟夫得出结论。他抬指轻点桌面，目光透彻得像广袤无垠的海平线，“你在逃避。”

  说罢约瑟夫便收回手，慢条斯理的站起身，他拿起自己放置一旁的西洋剑，临走前朝着裘克漫不经心的挥挥手，“自己好好想想吧，裘克。至少在我看来，你不过是深陷泥潭不自知。”

  “你的内心，早已喜欢上了那个家伙。”

  “……”

  望着约瑟夫消失的背影，裘克的内心正震撼寰宇，对方说出的话像是清晨平淡却沁人心扉的凉风，吹散抖擞了全部思绪。

  他缄默的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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