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崭新的方向

“喂，我在跟你说话！”

  发现佣兵并没有反应时裘克怒火中烧，他穆然挪过去发狠晃了晃对方的肩膀。萨贝达被晃回神后缓缓看向红发小丑那张滑稽的面具。

  在他眼里这张面具格外碍事，但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掀开来，而是俯身凑近对方。

  “你、你干什么。”裘克看见萨贝达凑近自己时条件反射的往后仰，搞得像得了创伤后应激。却又想起什么般倏然拽着萨贝达的衣领后推将其摁在椅坐上：“别总是靠老子这么近！听见了吗？跟我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不在乎。”萨贝达思索着倒也没有什么不满，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喜欢跟着裘克。

  跟在裘克身边能让他感到放松，就如同你在冰窟中感受到一丝难能可贵的温暖后，便不愿离去。

  萨贝达伸手将裘克攥着他衣领的手腕挪开，指尖交汇用指腹薄茧摩挲人手心。幽蓝瞳孔里闪烁着的是连萨贝达自己都不知道的——银鱼泅渡夜海般的爱慕。

  正因为心中有这种不该有的情感，遂他的语调都染上了几分诚恳：“我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这会让我心情放松，不行吗？”

  ……这话太犯规了。

  对方说的太过坦诚，裘克都不免突然噎住，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是骂对方还是沉默，搞得好像他才是那恶人……

  掌心被摩擦得有些发烫，红发小丑无法理解对方所说的感到放松是什么意思，要放在以前，他可一直是惹人生厌的性格。

  他无意识的咂舌甩开萨贝达握着自己手的手腕。感觉颇有些燥热……这里算是彻底待不下去了。裘克抿唇略显别扭的起身快速离去，临走前还顺便丢下一句话。

  “既然你闲着蛋疼喜欢跟着，那你就跟着吧，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哪天不跟了。”

  说完背影迅速消失在萨贝达的视野范围内，活脱脱的就是落荒而逃……

  萨贝达保持坐着的姿势，饶有兴致的挑眉望着裘克离开的那处方向。对方的话在自己的心尖泛起阵阵涟漪，对方有意营造的伪装就如同被拨开花瓣后的花蕊，暴露无遗。

  果然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啧。

  裘克离去的背影消失了很久，萨贝达心怀鬼胎的支撑在椅背上良久，直到数只麻雀的叽叽喳喳声唤醒了他紧绷的神经将其舒缓成型。

  他悍然起身小跑着跟上裘克的步伐，原以为那家伙应该早跑没影了，结果萨贝达居然跑着跑着不足一会便又看见了那道火红色的身影。

  萨贝达可不觉得是因为他跑得快……

  裘克似乎本来就是在等他跟随一样步伐履慢，在佣兵的脚步声靠近时，又不着痕迹的再度加快点速度行走。

  这种细微的举动对于长年累月观察战局的萨贝达来说并不难发现，因此他试探性的再度接近裘克，后者貌似没有避开，就这样——两人的距离现在仅仅只有一个身位之远，但雇佣兵并没有再更进一步。

  他还不能确定裘克到底对他是抱着什么态度，曾经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雇佣兵头一次生出了自我怀疑的心态。

  他不敢赌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他怕这一举措彻底让他之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裘克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发现自己不论加快速度还是减慢步伐，后面那个家伙始终跟自己保持着一个身距。他俩中间活脱脱像横着把尺似的，进退有度。

  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指挥官，叫嚣底部士兵前仆后继的厮杀，而萨贝达就是那形影不离保护长官安全的侍卫。

  红发小丑愕然是不喜欢这种情况的，他不喜欢这种距离感，即便不知道是为什么。

  裘克沉着脸停下脚步驻足时，佣兵扭头看向对方，小丑面具的遮掩让萨贝达也看不出对方任何情绪变化。可直觉告诉他裘克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名为不悦的气场，黑得几乎都快化作实体了。

  萨贝达感到不明所以，这家伙的情绪变化怎么堪称变脸，换的比谁都快。于是他犹豫片刻主动凑近裘克，动作带着试探性的意味，两人间的距离骤减到肩膀相抵，这样萨贝达更容易看清裘克面具缝隙里的神情。

  “怎么了，裘克。”萨贝达率先开口。

  裘克没有说话，面色还是不太友好，但他戴着面具也无法把自己的情绪宣示给对方。因此他只是抿唇，情不自禁的攥紧手中提着的笨重电锯。

  雇佣兵见红发小丑全然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执拗模样，微微蹙眉，胆子顿时也大了不少。他垂颔靠近了对方的左手边，浅薄炙热的呼吸铺撒在近在咫尺的脖颈处引来痒意。

  别扭的红发小丑顿时犹豫片刻，他的内心其实很纠结，如同黑与白的分界线。一方面他碍于萨贝达的试探，另一方面则认为他们不该再更进一步。黑狗与白狗间的隔板再撑不了多久，这儿逃不过嘶咬，逃不过见血。

  孰是孰非他不确定，可至少这一刻裘克明白自己想做的是什么……

  良久后，他左手指节弯曲触碰到对方的手背，指节缓缓伸展下滑摩挲过对方的指缝，直到穿过那两条指骨间的隙罅。在感觉到那人手部蓦然的僵硬时瞥眸生疏的握住对方手指。

  这可能是裘克的一时冲动脑热，但至少他冲动过，他不想让自己后悔——仅此而已。

  “蠢狗，只许一次。”

  做完这一切后，裘克只有片刻的羞赧，遂又恢复了素日里理直气壮的猖獗模样。

  萨贝达则有些不敢置信……

  微风拂过两人脚旁泛黄的叶片，落幕的霞光余晖宛如圣洁审判的神明般将他们的轮廓笼罩杂糅。

  在这一刻，波谲云诡的柔光倾洒仿佛把两人的身影引渡，抽出灵魂深处的罪孽与杀戮，崛弃从前的阴霾，恰似成为行走于熙攘街道上再普通不过的伴侣。

  摒弃曾经黑色的过往，回过来看——其实两人再平凡不过。

  “怎么连人都不会好好跟，野狗就是欠教训。至少跟老子并肩而行，听懂了吗？又不是雇你来当保镖的……”

  裘克把脖颈往围巾里缩了缩，话语里透露着毫无威慑力的警告，他握着萨贝达的手继续往监管者宿舍的方向走去。掌心接触的部位裹着股紧张的薄汗，灼热而黏腻。

  他似乎是并没有想起对方是求生者不能逗留在屠夫地盘上这件事。

  “……我明白了。”萨贝达嘴上机械性的答应着，瞳眸却是一直注视着两人不知何时从抓着手指的动作变为相握的掌心。

  萨贝达视线上移盯着对方局促不安的脸庞，无声的再度握紧裘克的手，他的心情从未有过现在这般明朗敞亮。

  『我喜欢你。我觉得你好像也喜欢我。于是我试着往前跑了两步，发现你也向我飞奔而来。于是一直以来的所有试探、所有苦恼、所有努力，全都有了意义。』

  行走在荡着暖光的鹅卵石路面上，温煦的风悄无声息卷起两人的发丝纠缠。那是一条崭新的大道，是裘克为他开辟出的——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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